读《夜雨秋灯录》闲笔

《夜雨秋灯录》是我在大理的一家二手书店遇到的一本小书,很薄,初见时被名字所吸引,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便成了我赶车、飞机的手边读物。断断续续终于读完,读的过程中圈了些有意思的字句、典故,聊以记录如下

余尝读古人书,见其文则邹邹,意则阑珊。非其卖弄,亦非我们无知,其实是某种文化在逐渐的离我们远去

东邻墓

郎非鲁男子,妾真薛校书

鲁男子,典出《毛诗诂训传·巷伯》中的一个故事

鲁人有男子独处于室,邻之厘妇又独处于室。夜,暴风雨至而室壊,妇人趋而托之。男子闭户而不纳。妇人自牖与之言曰:“子何为不纳我乎?”男子曰:“吾闻之也,男女不六十不间居。今子幼,吾亦幼,不可以纳子。”妇人曰:“子何不若栁下恵然,妪不逮门之女,国人不称其乱。”男子曰:“栁下恵固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不可,学栁下恵之可

—— 《毛诗诂训传·巷伯》

相比柳下惠故事的过分夸张、浅白,鲁男子的故事更多了一层转折与思考!

薛校书,唐代才华女诗人薛涛,留下了著名的“薛涛笺”。唐•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写道:

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
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 《寄蜀中薛涛校书》

之前读过薛涛写给韦皋的十首离别诗,真可谓是道尽了封建社会下爱情中女子的讨好与卑微

郎若听妾刍荛

刍荛,割草采薪,也指割草采薪之人。常用于自指以表自谦

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

—— 《孟子·梁惠王下》
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 《诗·大雅·生民之什·板》
采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
—— 《后汉书·列女传·曹世叔妻》

范小仙

孔方兄、阿堵物、青蚨、朱提

钱的几种别称

孔方,西晋鲁褒著《钱神论》以讽时弊,拟钱为长兄,字曰“孔方”,因此方孔钱也被戏称为“孔方兄”

阿堵物,语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规箴》: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嫉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字。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行,呼婢曰:“举却阿堵物”

青蚨,可能是最有名的关于钱的别称了,最早出处可能是《鬼谷子》,比较详细的描述在晋·干宝《搜神记》中:南方有蟲,名蝦蝺,其形似蟬而差大,味辛美可食。每生子,必著草葉,大如蠶種。人得之以歸,則母飛來就之,不以遠近,雖潛取必知處。殺其母以塗錢,以其子塗貫,用錢貨市,旋即自還。故《淮南萬畢術》以之還錢,名曰 ‘青蚨’,雲:‘青蚨,一名魚伯。以母血塗八十一錢,以子血塗八十一錢,置子用母,置母用子,皆自還也

朱提,本来是云南昭通的古称,《蜀王本纪》记载:蜀王杜宇从天堕,止朱提。与“书(shu)识(shi)”同音,先为山名,继为县名,再为郡名。朱提山产银,汉代在此开采银矿,称“朱提银”。朱提银开采量大、持续时间久,到了明代,昭通鲁甸县乐马厂银厂可能是全国最大的银厂,所以在明清小说中,“朱提”一词被大量使用,指代钱财

郁绿云

五六岁即卓荤观书史,摇笔为文章

所谓“弱冠弄柔翰,卓荤观群书”,卓荤一词现在很少见了,超绝出众的意思,亦称卓跞

马厩之谋

《夜雨秋灯录》的原文中是这样写的:

翁因十姑生女后,久不作茧,娶绳妓金关为妾,娶昵殊深。鲍略争夕,金关娇啼进谗,谮造黑白。翁惑之,然尚念结发情。金关又私埋木人于后圃,乘翁种花时,故出,上有翁名氏八字,符篆若蚓。翁见之,大怒,以为暗算巫蛊,必十姑妒嫉所为,乃扃之幽室,将设马厩之谋

鲍十姑、金关是两个人,文中“马厩之谋”看起来是想表达要暗暗害死鲍十姑的意思。不过我实在没查到这一表述的典故。感觉大概可能是一种表达置敌人于必死之地,如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一般的一个俗语?

《资治通鉴》中有一段关于杨骏谋反被杀的描述,便是捉贼于马厩之中:

皇太后题帛为书,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赏。”贾后因宣言太后同反。寻而殿中兵出,烧骏府,又令弩士于阁上临骏府而射之,骏兵皆不得出,骏逃于马厩,就杀之。孟观等遂收骏弟珧、济、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茂及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皆夷三族,死者数千人

—— 《资治通鉴·卷第八十二 晋纪四》

龙女牧羊,柳毅传书

唐传奇中的故事,起于唐德宗年间李朝威所著的传奇小说《柳毅传》,后来成了一部比较有名的越剧剧目。故事简单来说:

洞庭龙王之女三娘嫁泾河太子,太子残暴。三娘受欺负,被谪放河滨牧羊。 书生柳毅落第归,见状,仗义代向洞庭传书,龙王弟钱塘君怒,发兵讨太子,救回三娘;盛筵款待柳毅。泾河太子发兵反攻,被钱塘君杀死。 之后柳毅返回人间,然而三娘、柳毅互相念念不忘,最终在多方撮合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生煮海

柳毅传书的故事常常和另一个有趣的故事联系在一起:张生煮海。元杂剧,李好古著

潮州儒生张羽寓居石佛寺,清夜抚琴,招来东海龙王三女琼莲,两人生爱慕之情,约定中秋之夜相会。至期,因龙王阻挠,琼莲无法赴约。张羽便用仙姑所赠宝物银锅煮海水,大海翻腾,龙王不得已将张羽召至龙宫,与琼莲婚配

到了清代,这两则故事被剧作家李渔糅合在一起,成了昆曲名篇《蜃中楼》

《夜雨秋灯录》中这段引用“龙女牧羊”的典故基本是源自《蜃中楼》,与唐传奇中的故事已经不太一样了

落照堕崦嵫

这句真是美啊,原文:

女喜,尾之行。落照坠崦嵫。林木幽深处忽现一宫殿,伟丽非常,中有美人数十辈,风裳月帔,皆非时世装。或倚树听泉,或秉拂趺坐,或调鹦鹉,或鼓凤凰,或小聚清谈,或独立遐瞩

红线、隐娘

唐传奇中的两名侠女

红线女,出自唐传奇《红线传》,故事大概:

“红线”是潞州节度使薛嵩的青衣(婢女),一开始在薛嵩的府中担任书记工作,称为“内记室”。 薛嵩的亲家魏博节度使田承嗣,蓄养死士三千,想要并吞潞州,薛嵩忧虑不已,红线向薛请命,在头上写了太乙神名号,用隐身术潜入了魏博田府,进入田承嗣卧室,拿走了写有其八字与北斗神名称的金盒。薛嵩刻意将金盒送还给田承嗣,田承嗣知道薛家有厉害的杀手,随时可以潜入自己的床头取自己性命,于是放弃了并吞潞州的想法

聂隐娘,出自唐传奇《聂隐娘传》,由于徐皓峰电影的原因,就比较出名了

《红线传》链接:https://zh.wikisource.org/zh-hans/紅線傳
《聂隐娘传》链接:https://zh.wikisource.org/wiki/太平廣記/卷第194#聶隱娘

痴兰院主

封姨肆虐,落英满阶

封姨,也称封十八姨,唐代志怪中的东风神,也便代指“风”

天宝中,处士崔玄微洛东有宅,耽道,饵术及茯苓三十载。因药尽,领童仆辈入嵩山采芝,一年方回,宅中无人,蒿莱满院。时春季夜间,风清月朗,不睡,独处一院,家人无故辄不到。三更后,有一青衣云:「君在院中也,今欲与一两女伴,过至上东门表姨处,暂借此歇,可乎?」玄微许之。须臾,乃有十馀人,青衣引入。有绿裳者前曰:「某姓杨氏。」指一人曰:「李氏」。又一人曰:「陶氏。」又指一绯衣小女曰:「姓石,名阿措。」各有侍女辈。玄微相见毕,乃坐于月下。问行出之由,对曰:「欲到封十八姨。数日云欲来相看不得,今夕众往看之。」坐未定,门外报封家姨来也,坐皆惊喜出迎。杨氏云:「主人甚贤,只此从容不恶,诸处亦未胜于此也。」玄微又出见封氏,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遂揖入坐,色皆殊绝,满座芬芳,馥馥袭人。命酒,各歌以送之,玄微志其一二焉。有红裳人与白衣送酒,歌曰:「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青年对芳月。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又白衣人送酒,歌曰:「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至十八姨持盏,情颇轻佻,翻酒污阿措衣,阿措作色曰:「诸人即奉求,馀不奉畏也。」拂衣而起。十八姨曰:「小女弄酒。」皆起至门外别,十八姨南去,诸人西入苑中而别。玄微亦不至异。明夜又来,欲往十八姨处。阿措怒曰:「何用更去封妪舍,有事只求处士,不知可乎?」诸女皆曰:「可。」阿措来言曰:「诸女伴皆住苑中,每岁多被恶风所挠,居止不安,常求十八姨相庇。昨阿措不能依回,应难取力。处士倘不阻见庇,亦有微报耳。」玄微曰:「某有何力得及诸女?」阿措曰:「但求处士每岁岁日与作一朱幡,上图日月五星之文,于苑东立之,则免难矣。今岁已过,但请至此月二十一日平旦,微有东风,即立之,庶可免也。」玄微许之,乃齐声谢曰:「不敢忘德。」各拜而去。玄微于月中随而送之,逾苑墙乃入苑中,各失所在。乃依其言,至此日立幡。是日东风振地,自洛南折树飞沙,而苑中繁花不动。玄微乃悟诸女曰姓杨、姓李及颜色衣服之异,皆众花之精也。绯衣名阿措,即安石榴也。封十八姨,乃风神也。后数夜,杨氏辈复至愧谢,各裹桃李花数斗,劝崔生:「服之,可延年却老。愿长如此住护卫,某等亦可至长生。」至元和初,玄微犹在,可称年三十许人

——《酉阳杂俎续集·支诺皋下》

清代诗人纳兰性德有首词《满江红·为问封姨》

为问封姨,何事却、排空卷地。又不是、江南春好,妒花天气。叶尽归鸦栖未得,带垂惊燕飘还起。甚天公、不肯惜愁人,添憔悴 搅一霎,灯前睡。听半晌,心如醉。倩碧纱遮断,画屏深翠。只影凄清残烛下,离魂飘缈秋空里。总随他、泊粉与飘香,真无谓

——《满江红·为问封姨》

咏絮才

形容女子有才华,典出东晋女诗人谢道韫故事

謝太傅寒雪日内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

——《世说新语·言语》

不过,关于咏絮才流传最广的可能是《红楼梦》中钗、黛的判词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红楼梦·金陵十二钗正册》

价重鸡林

形容文学作品价值之高、流传度之广。典出唐白居易故事:白居易的诗文采精妙又浅显易懂,以至诗名远扬,连鸡林国的商人都竞相购买

居易於文章精切,然最工詩。初,頗以規諷得失,及其多,更下偶俗好,至數千篇,當時士人爭傳。雞林行賈售其國相,率篇易一金,甚偽者,相輒能辯之。初,與元稹酬詠,故號「元白」;稹卒,又與劉禹錫齊名,號「劉白」。其始生七月能展書,姆指「之」、「無」兩字,雖試百數不差;九歲暗識聲律。其篤於才章,蓋天稟然。敏中為相,請謚,有司曰文。後履道第卒為佛寺。東都、江州人為立祠焉

——《新唐书·列传第四十四 武李賈白》

也有诗入鸡林、鸡林诗价等用法。晚清文人章东耘曾为当时的香港英华书院刊物《遐迩贯珍》创刊号撰诗:

创论通遐迩,宏词贯古今
幽深开鸟道,声价重鸡林
妙解醒尘目,良工费苦心
吾儒稽域外,赖尔作南针

沉香街

誓不再做章台柳,但恐瓜期届,而郎断尾生信

章台,是汉代长安的一条繁华街道名,因位于章台(战国秦宫中台名)之下而得名。旧时这里多妓院,后世用为妓院等地的代称

章台柳,则源自唐代诗人韩翃的故事: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章台柳·寄柳氏》

唐代文史笔记《本事诗》、唐传奇《柳氏传》、宋《太平广记·柳氏传》、南宋《苕溪渔隐丛话》、元杂剧《唐才子传》、明代小说《玉合记》都对这个故事进行了记载和延展

韩翃少负才名,天宝末,举进士。孤贞静默,所与遊皆当时名士。然而筚门圭宝,室唯四壁。邻有李将失名妓柳氏。李毎至,必邀韩同饮。韩以李豁落大丈夫,故常不逆。既久愈狎。柳毎以暇日隙壁窥障所居,即萧然葭艾,闻客至,必名人,因乘间语李曰:“韩秀才穷甚矣,然所与遊必闻名人,是必不久贫贱,宜假借之。”李深颔之。间一日,具馔邀韩。酒酣,谓韩曰:“秀才当今名士,柳氏当今名色,以名色配名士,不亦可乎?”遂命柳从坐接韩。韩殊不意,恳辞不敢当。李曰:“大丈夫相遇杯酒间,一言道合,尚相许以死,况一妇人,何足辞也。”卒授之,不可拒。又谓韩曰:“夫子居贫,无以自振,柳资数百万,可以取济。柳,淑人也,宜事夫子,能尽其操。”即长揖而去。韩追让之,顾况然自疑曰:“此豪达者,昨暮备言之矣,勿复致讶。”俄就柳居。来歳成名。后数年,淄靑节度侯希逸奏为从事。以世方扰,不敢以柳自随,置之都下,期至而迓之。连三歳,不果迓,因以良金买练囊中寄之,题诗曰:“章臺柳,章臺柳,徃日靑靑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复书,答诗曰:“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柳以色显独居,恐不自免,乃欲落髮为尼,居佛寺。后翃随侯希逸入朝,寻访不得。已为立功番将沙咤利所劫,宠之专房。翃怅然不能割。会入中书,至子城东南角,逢犊车,缓随之。车中问曰:“得非靑州韩员外邪?”曰:“是。”遂披帘曰:“某柳氏也。失身沙咤利,无从自脱。明日尚此路还,愿更一来取别。”韩深感之。明日,如期而徃。犊车寻至,车中投一红巾包小合子,实以番膏,呜咽言曰:“终身永诀。”车如电逝。韩不胜情,为之雪涕。是日,临淄太校置酒于都市酒楼,邀韩。韩赴之,怅然不乐。座人曰:“韩员外风流谈笑,未尝不适,今日何惨然邪?”韩具话之。有虞侯将许俊,年少被酒,起曰:“寮当以义烈自许,愿得员外手笔数字,当立置之。”座人皆激赞,韩不得已与之。俊乃急装,乘一马牵一马而驰,径趋沙咤利之第。会咤利已出,即以入曰:“将军坠马,且不救,遣取柳夫人。”柳惊出,即以韩札示之。挟上马,绝驰而去。座未罢,即以柳氏授韩曰:“幸不辱命。”一座惊叹。时咤利初立功,代宗方优借,大惧祸作,阖座同见希逸白其故。希逸扼腕奋髯曰:“此我徃日所属也,而俊复能之!”立修表上闻,深罪沙咤利。代宗称叹良久,御批曰:“沙咤利宜赐绢二千匹,柳氏却归韩翃。”

——《本事诗·情感第一·韩翃》

瓜期,官吏就任或者谓女子出嫁之期,典出《春秋左传正义》

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

——《春秋左传正义·卷八·庄公八年》

尾生信,典出《庄子》中的一则故事,形容坚守信约,至死不渝

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庄子·盗跖》

噫!荥阳生岂少也哉?世无李娃,幸勿浪作坠鞭人耳!

荥阳生和李娃的故事,出自唐传奇《李娃传》,娼妓李娃与所爱士人荥阳公子历经磨难,终于圆满结合

原文很长,链接:https://zh.wikisource.org/zh-hans/李娃傳

小癞子

猴婆技

相传周成王时南方有扶娄国,其人善机巧,能易形改服及神怪变幻。后世乐府皆传其技,俗谓之婆猴伎。“婆猴”即“扶娄”之音变。典出晋王嘉《拾遗记·周》

七年。南陲之南,有扶娄之国。其人善能機巧変化,易形改服,大則興雲起霧,小則入於纖毫之中。綴金玉毛羽為衣裳。能吐雲噴火,鼓腹則如雷霆之声。或化為犀、象、獅子、龍、蛇、犬、馬之狀。或変為虎、兕,口中生人,備百戏之樂,宛轉屈曲於指掌間。人形或長数分,或復数寸,神怪欻忽,衒麗於時。樂府皆傳此伎,至末代犹學焉,得粗亡精,代代不絕,故俗謂之婆候伎,則扶娄之音,訛替至今

——《拾遗记·卷二·周》

所谓精者,如承丈人之蜩,如运郢人之斧,如射甘蝇之箭

三个熟能生巧的故事

丈人之蜩,出于《庄子》中佝僂丈人承蜩的故事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 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厥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 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

——《庄子·外篇·達生》

郢人之斧,也是出自《庄子》中的故事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慢其鼻端若蠅翼,使匠人斲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斲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庄子·杂篇·徐無鬼》

甘蝇之箭,出自《列子》中纪昌学箭的故事,不过甘蝇是纪昌的师傅的师傅

甘蝇,古之善射者,彀弓而兽伏鸟下。弟子名飞卫,学射于甘蝇,而巧过其师。纪昌者,又学射于飞卫。飞卫曰:“尔先学不瞬,而后可言射矣。”纪昌归,偃卧其妻之机下,以目承牵挺。二年之后,虽锥末倒眦而不瞬也。以告飞卫。飞卫曰:“未也,必学视而后可。视小如大,视微如著,而后告我。”昌以氂悬虱于牖。南面而望之。旬日之闲,浸大也;三年之后,如车轮焉。以覩馀物,皆丘山也。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贯虱之心,而悬不绝。以告飞卫。飞卫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纪昌既尽卫之术,计天下之敌己者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相遇于野,二人交射;中路矢锋相触,而坠于地,而尘不扬。飞卫之矢先穷。纪昌遗一矢,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捍之,而无差焉。于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于涂,请为父子。克臂以誓,不得告术于人

——《列子·汤问》

汝未习传灯,妄思跨灶

传灯就是传法,可能是化用于佛教的说法,毕竟佛家有谶:“佛法如明灯,破世间迷暗”;也有可能是“传镫”演变过来

跨灶比喻儿子胜过父亲,最早是指骏马奔跑时后蹄印跃过前蹄印

子光前曰充闾,子过父曰跨灶。

——《幼学琼林》
长子迈作吏,颇有父风,二子作诗骚殊胜,咄咄皆有跨灶之兴。
—— 苏轼《答陈季常书》

嵇耸殁为文信国冥幕

主人傳語,奉迓玉趾

所谓奉迓,就是迎接;玉趾可以理解为对客人的尊称,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欢迎您大驾光临,贵足踏贱地”。《幼学琼林》中有所描述:

叙会晤曰得挹芝眉,叙契阔曰久违颜范。请女客曰奉迓金莲,邀亲友曰敢攀玉趾

——《幼学琼林》

牧竖子语

牧竖子,即放牛郎,具体一点,牧:放牛,竖子:男孩子。唐朝诗人崔道融有诗《牧竖》

牧竖持蓑笠,逢人气傲然 卧牛吹短笛,耕却傍溪田

——《牧竖》

明朝文学家刘元卿也在其《贤弈编》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牧竖子,敞衣蓬跷,日驱牛羊牧冈埛间。时时扼嗌而歌,意自适也,而牧职亦举。一日拾遗金一铢,纳衣领中,自是歌声渐歇,牛羊亦时散逸不扰矣。

——《贤弈编·应谐》

丐癖

天地为籧庐,日月为灯烛,江河为襟带,木石为朋友

又是一句美文,一种自由洒脱又不失气度的感觉跃然纸上,虽然描述的是乞丐,原文:

丐也者,不识不知,无拘无管,以天地为蘧庐,以日月为灯烛,以江河为襟带,以木石为友朋,歌哭无常,叫号随己,是真薄诸侯而不为,比散仙而无愧者。何乐如之?

有徳耀妻,抱邓攸戚

徳耀之妻,徳耀是汉代梁鸿的妻子孟光的字(古代女子一般无字,这个字是梁鸿给自己老婆起的),孟光是古代贤妻的的典范人物、举案齐眉故事的主人翁

(鴻)爲人賃舂。每歸,妻爲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餘篇

——《后汉书·逸民列傳·梁鴻》

除了举案齐眉,“伯鸾德耀”也是个成语,表达的是同一意思,伯鸾,其实就是梁鸿的字

其实我很不喜欢举案齐眉这个成语,就像三从四德一样,古时,我们用女子对丈夫的毕恭毕敬来表达夫妻和睦、家庭美好。这其实已经不适合于我们今天这个应该追求男女平等的时代了

但梁鸿和妻子孟光故事并不止于“举案齐眉”的教条,故事中的孟光更像汉代版的黄月英,貌丑而才高,和梁鸿的爱情故事也是蛮有意思的

同縣孟氏有女,狀肥醜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至年三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娉之。女求作布衣、麻屨,織作筐緝績之具。及嫁,始以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荅。妻乃跪牀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婦,〈斥,遠也。〉妾亦偃蹇數夫矣。今而見擇,敢不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爾。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隱居之服。」乃更爲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真梁鴻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名孟光。 居有頃,妻曰:「常聞夫子欲隱居避患,今何爲默默?無乃欲低頭就之乎?」鴻曰:「諾。」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爲業,詠詩書,彈琴以自娛。仰慕前世高士,而爲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 因東出關,過京師,作五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顧覽帝京兮,噫!宮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肅宗聞而非之,求鴻不得。乃易姓運期,名燿,字侯光,與妻子居齊魯之間

——《后汉书·逸民列傳·梁鴻》

几个"徳耀之妻"的引用:

奴家虽非德耀之门,颇免秋胡之誚

——《焚香记·逼嫁》
慈亲耻受安仁养,贤女甘如德曜穷
—— 孙枝蔚《寄怀李岷躬亲家》
须知那伯鸞德耀振贤声,白头相爱还相敬,我怎忍反目徒伤结髪情
——《狮吼记·寄妬》

邓攸之戚,指没有子嗣的忧愁,戚,指忧愁(休戚与共中的戚就是这个意思),出自晋朝时期邓攸的故事

石勒過泗水,攸乃斫壞車,以牛馬負妻子而逃。又遇賊,掠其牛馬,步走,擔其兒及其弟子綏。度不能兩全,乃謂其妻曰:「吾弟早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絕,止應自棄我兒耳。幸而得存,我後當有子。」妻泣而從之,乃棄之。其子朝棄而暮及。明日,攸繋之於樹而去 ... 攸棄子之後,妻子不復孕。過江,納妾,甚寵之,訊其家屬,說是北人遭亂,憶父母姓名,乃攸之甥。攸素有德行,聞之感恨,遂不復畜妾,卒以無嗣。時人義而哀之,為之語曰:「天道無知,使鄧伯道無兒。」弟子綏服攸喪三年

——《晋书·良吏·鄧攸》

南郭秀才

南郭秀才这个故事本身在《夜雨秋灯录》也算独树一帜,终于没有讲男情女爱之事了,倒是用一个小故事讲了一个小道理:“对不识字人,莫作有才语,鄙夫俗子,知识虽鲜,而忌讳颇多

很多人,文化没有多少,但却是越是没文化,还越是讲究可多可多的!说的可太对了!

其辞无非吉利语,即如苏才、郭福、姬子、彭年之类也

苏才,苏轼的才华,不用多说,诗、词、书、画的全才

郭福,郭子仪的福气,郭子仪是唐朝名将,他六十大寿时,七子八婿皆来祝寿,由于他们都是朝廷里的高官,手中皆有笏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床头。“满床笏”这一典故被用来借喻家门福禄昌盛、富贵寿考。旧时中国民间把郭子仪的画像悬挂中堂,称作“天官图”,以祈全福全寿

姬子,姬昌的多子,传说周文王有很多的儿子,他原本已有九十九个儿子,加上雷震子正好一百个,号称文王百子!

彭年,彭祖的长寿,彭祖寿八百的传说也不用多说

彭祖者,姓钱,名铿,帝颛顼之玄孙。至殷末世,年七百六十岁而不衰老。少好恬静,不恤世务,不营名誉,不饰车服,唯以养生治身为事

——《神仙传·彭祖》

彭祖生于四川彭山,封于徐州彭城,子孙以国为氏,又彭亦为姓。汉代史学家韦昭在《国语·郑语》注中说:“彭祖,大彭也”。所以有一种说法是彭祖寿八百指的是大彭氏这个国家存在了八百余年(其实也很厉害)

夏楚枉及无辜,冬烘是其本色

夏楚,体罚,多指对未成年人的。夏,槄也;楚,荆也,都是古代学校中用来抽不听话的学生的。所以夏楚就泛指用棍棒、荆条等进行体罚

夏、楚二物,收其威也。郑玄注:“夏,槄也;楚,荆也。二者所以扑挞犯礼者。”

——《礼记·学记》
有不率者,扑以夏楚;不悛,徙謫之。其率教者,有升堂积分超格叙用之法。课业倣书,季呈翰林院考校,文册岁终奏上
——《明史·职官志二》
尔敢下,我且以夏楚扑尔
——《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四》

冬烘,指头脑糊涂,或迂腐淺陋,可能出自唐代时蜀地方言。又有一说“冬烘先生”,多用来比喻头脑不清、迂腐混沌的老先生

见于文史资料中的“冬烘”最早大致出现于五代时期王定保的《唐摭言》:

鄭侍郎薰主文,誤謂顏標乃魯公之後。時徐方未寧,志在激勸忠烈,即以標為狀元。謝恩日,従容問及廟院。標,寒畯也,未嘗有廟院。薰始大悟,塞默而已。尋為無名子所嘲曰:「主司頭腦太冬烘。錯認顏標作魯公」

——《唐摭言·誤放》

珠江花舫

岁积修羊已数万金

修羊,可能有漏字,或就是简化。大概是指“束修羊”,即用作“束修”的羊,这里应该是表达金钱的意思

束修,古代学生与教师初见面时,必先奉赠礼物,表示敬意,名曰“束脩”。孔子时代,学费即是“束修数条”,最早的束脩就是腊肉,后泛指学费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论语·述而》

束修羊则见于《云仙杂记》

倪若水藏書甚多,列架不足,疊窗安置,不見天日。子弟直日,看書偕書者,先投束修羊

——《云仙杂记·卷三·束修羊》

马姓

远村鸡唱,曙色摇波

又一美句,形容小村落清晨的景色,绝了,原文:

远村鸡唱,曙色摇波,叟曰:「到矣。」林生出,此真州界也

顷刻若逾金焦,出海门外矣

金焦,刚开始我以为是落日的别称,实际一查,是指江苏省镇江市的地名,金山与焦山的合称。金山原名浮玉﹐因裴头陀江际获金﹐唐贞元间李骑奏改。焦山因汉焦光隐居此山得名

离垢园

米襄阳爱洁成癖,倪云林嫉俗如仇

两则洁癖的典故

米襄阳就是米芾,有洁癖,传说有一次,他的朝靴被别人碰过,心里面总觉得不舒服,就一洗再洗,弄得破损无法再穿

米芾的洁癖已经到达一种境界,包括给女儿选夫婿如此重大的事情都以自己的洁癖为先。开始给女儿选亲的时候,挑来挑去都觉得不满意,后来有一个叫段拂的小伙子,字去尘,这正和米芾的心意,去尘去尘意为没有尘土,就满意的把女儿嫁给了这个人

世传米芾有洁病,初未详其然。后得芾一帖:“朝靴偶为他人所持,心甚恶之,因屡洗,遂损不可穿。”以此得洁之理。靴且屡洗,余可知矣。 又芾方择婿,会建康段拂字去尘,芾择之,曰:“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以女妻之

——《西塘集耆旧续闻》

倪云林是倪瓒,也有洁癖,传说“庭前有树,旦夕汲水揩洗,竟至槁死。”、“拾败叶上有积垢似啖痕以塞责。倪掩鼻闭目,令持弃三里外”。仆人每日外出打水时,“日汲两担,前桶以饮,后桶以濯”,即担心仆人担水时放屁,所以只用前桶水煎茶,后桶水仅用于洗脚

倪雲林名瓚,元鎮其字也。性好潔。文房拾物,兩僮輪轉拂塵,須臾弗停。庭前有梧桐樹,旦夕汲水揩洗,竟至槁死。嘗留友人宿齋中,慮有汙損,夜三四起,潛聽焉。微聞嗽聲,大惡之,淩晨令童索啖痕,不得,童懼笞,拾敗葉上有積垢似啖痕以塞責。倪掩鼻閉目,令持棄三里外。其寓鄒氏日,鄒熟師有婿曰金宣伯,一日來訪。倪聞宣伯儒者,倒屣迎之。見其言貌粗率,大怒,掌其頰。宣伯愧忿,不見主人而去。鄒出,頗怪之。倪曰:「宣伯面目可憎,語言無味,吾斥去之矣!」初張士誠弟士信,聞倪善畫,使人持絹,侑以重幣,欲及其筆。倪怒曰:「倪瓚不能為王門畫師!」即裂去其絹。士信深銜之。一日,士信與諸文士遊太湖,聞小舟中有異香。士信曰:「此必一勝流。」急傍舟近之,乃倪也。士信大怒,即欲手刃之。諸人力為營救,然猶鞭倪數十。倪竟不吐一語。後有人問之,曰:「君被窘辱而一語不發,何也?」倪曰:「一說便俗!」

——《古今譚槩·怪誕部·倪雲林事》

每欲敦伦,必看河魁,蓄温水,事毕澡身

敦伦,“敦”字意谓勉励;“伦”谓伦常。敦伦一指敦睦人伦,二指房事,即敦睦夫妇之伦,含有指导新婚夫妇依礼行事的用意。后泛指夫妻之间行房事

遗袿之悲

遗袿,死者遗下的褂子。遗袿之悲,就是表达见亡者遗物,睹物思人的一种悲伤

指遗袿兮能认,遡空帷兮欲归

—— 刘禹锡《伤往赋》
物在人亡,睹遗袿而雪涕;庭虚昼永,经垂幕以怆怀。悲从中来,不能自己
—— 康熙《恭挽大行皇后诗四首并序》

楚囚之泣

楚囚,源自《左传》里的一个故事:南冠楚囚(钟仪)

晋侯观于军府,见锺仪,问之曰,南冠而絷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使税之,召而吊之,再拜稽首,问其族,对曰,泠人也,公曰,能乐乎,对曰,先父之职官也,敢有二事,使与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对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问之,对曰,其为大子也,师保奉之,以朝于婴齐,而夕于侧也,不知其他,公语范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称先职,不背本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称大子,抑无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旧,信也,无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虽大必济,君盍归之,使合晋楚之成,公从之,重为之礼,使归求成

——《左传·成公九年》

这个故事到了《晋书》里,做了进一步的延伸:用楚囚表示处于困境,无计可施的人,然后加了对泣的行为,又增添了一份悲观的情绪在里面

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

——《晋书·王导传》

其他引用:

今日之行,荣于登仙,诸君何至作楚囚对泣耶?

——《郎潜记闻》
清谈到底成何事,回首新亭,风景今如此。楚囚对泣何时已。叹人间、今古真儿戏
—— 汪元量《莺啼序·金陵故都最好》

渊古博今,塵谈霏屑

“渊古博今”不需要解释,“塵谈霏屑”比较少见,是成语“谈霏玉屑”的化用,比喻谈话时美好的言辞像玉的碎末纷纷洒落一样。形容言谈美妙﹐滔滔不绝

陶庄

违者堕泥犁

泥犁,即地狱,梵语音译。我国的十八层地狱说就是源自佛教,东汉安世高译《十八泥犁经》

佛言:“人生见日少,不见日多,善恶之变,不相类。侮父母,犯天子,死入泥犁,中有深浅,火泥犁有八,寒泥犁有十

——《十八泥犁经》

佛教地狱之说传至中国后,与死后“魂归泰山”或“酆都鬼城”的观念有所比附交融。中国民间信仰吸收佛教地狱之说,产生常见的“十八层地狱”说法(大概在南北朝时期就开始流传)。在明清时期,随白话小说创作的发展,文学作品当中出现的“十八层地狱”与佛经当中的“十八地狱”已有很大不同,越来越表现出本土化的特点,在道教和民间信仰中发展出十殿阎王的概念

又有牛头马面的说法,牛头来自《铁城泥犁经》、《五苦章句经》所说的鬼差“牛头阿傍”,马面来自《楞严经》“马面罗刹”,或也混淆了马头明王

华疯子

孔子阳虎,圣狂不类耳

孔子、阳虎,两个人名,一对冤家。阳虎是鲁国季氏的家臣,当时鲁国政权掌握在季孙、孟孙、叔孙三家手中,三家以季孙权力最大。孔子的父亲是鲁国的一个小地方陬邑的大夫,一次季氏设宴招待士人,孔子认为自己的父亲是陬邑大夫,也属于士,便前去参加,结果被季氏的家臣阳虎拒之门外,大概从这时起,两家就算结下了仇怨

后来阳虎在鲁国专权,为了壮大自己的声势,想拉拢孔子出来做官,又被孔子拒绝了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论语·阳货第十七》

陽貨即阳虎。春秋时期,大夫有赐于士,士不得受于其家,必须往拜致谢。阳虎当时为鲁国季氏家臣,即大夫。孔子当时属于士,所以受到阳虎的馈赠,就必须亲至其家拜谢。孔子因不愿见阳虎,所以便趁阳虎不在家的时候前去拜谢,结果不巧,又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阳虎,于是便发生了上面的故事

当然,孔子阳虎这一对冤家如此出名还源于传说孔子和阳虎外贸十分相似,《史记》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將適陳,過匡,顏刻為僕,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嘗暴匡人,匡人於是遂止孔子。孔子狀類陽虎,拘焉五日,顏淵後,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顏淵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從者為甯武子臣於衞,然後得去

——《史记·孔子世家 第十七》

补骗子十二则

饬役加以缧绁

缧绁,捆绑犯人的黑绳索,借指监狱、囚禁。有成语缧绁之厄,指牢狱之灾

目今天灾盛行,军民涂炭,日夕不能聊生,人遭缧绁之厄

——《水浒传》

陬邑官亲

赵之厮养卒,金之两书生

两个讲述小人物也能办成大事情的故事,所谓“救君主于垂危,转覆败于俄顷,而史不列其名姓者”

赵之厮养卒,典出《史记》

韓廣至燕,燕人因立廣爲燕王。趙王乃與張耳、陳餘北略地燕界。趙王閒出,爲燕軍所得。燕將囚之,欲與分趙地半,乃歸王。使者往,燕輒殺之以求地。張耳、陳餘患之。有廝養卒謝其舍中曰:「吾爲公説燕,與趙王載歸。」舍中皆笑曰:「使者往十餘輩,輒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將見之,問燕將曰:「知臣何欲?」燕將曰:「若欲得趙王耳。」曰:「君知張耳、陳餘何如人也?」燕將曰:「賢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趙養卒乃笑曰:「君未知此兩人所欲也。夫武臣、張耳、陳餘杖馬箠下趙數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豈欲爲卿相終己邪?夫臣與主豈可同日而道哉,顧其勢初定,未敢參分而王,且以少長先立武臣爲王,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此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今君乃囚趙王。此兩人名爲求趙王,實欲燕殺之,此兩人分趙自立。夫以一趙尚易燕,況以兩賢王左提右挈,而責殺王之罪,滅燕易矣。」燕將以爲然,乃歸趙王,養卒爲御而歸

——《史记·張耳陳餘列傳 第二十八》

金之两书生,未查到相关典故。最接近的可能是出自金代文学家李纯甫的诗《赠高仲常》

借问高书记,南征又北征
从军元自乐,游子若为情
笔下三千牍,胸中百万兵
伤弓良小怯,弹铗竟何成
惨淡风尘际,悲凉鼓角声
别家四十日,并塞两三程
斗绝牛皮岭,荒寒燕赐城
吟边白鸟没,醉里莫云横
感慨悲王粲,颠狂笑祢衡
虎贲多将种,底用两书生

—— 李纯甫《赠高仲常》

《金史·文艺传下·李纯甫》中这样描述李纯甫:“纯甫为人聪敏,少自负其材,谓功名可俯拾,作《矮柏赋》,以诸葛孔明、王景略自期”。所以其实这首《赠高仲常》中的“两书生”大概率指的是高宪(即高仲常)和李纯甫自己

同胞三鼎甲

我欲得一传胪婿

宋朝以来,科举制度逐渐走上正轨:“取士不问家世”、“一切考诸试篇”,同时,殿试成为定例,所有中举进士皆出自殿试,荣耀倍于前朝,更增加了“唱名赐第”的仪式,由司仪官在殿上从头名状元起依次高声唱名,传达至殿外听榜的省试考生(太宗朝是皇帝直接念的,来进士的人数变多了,挨个念名字不太现实,才改为司仪官来念的)

南宋杨万里有诗道:

殿上胪传第一声
殿前拭目万人惊
名登龙虎黄金榜
人在烟霄白玉京

—— 杨万里《侍立集英殿观进士唱名》

传胪,或者胪传,都是“唱名赐第”的别名

科举对社会的影响是全方位的,自然也包括婚姻与家庭。宋代进士地位大异于唐代,只要唱名及第,就能“释褐”授官。于是又演化出了“榜下捉婿”的风俗:对官员和富人们来说,这些中举之人,无疑是一支绩优股

以北宋富弼的女婿冯京为例。冯京是宋仁宗皇佑元年的状元,年轻未婚,仪表非凡,张尧佐“欲妻以女。拥至其家,束之以金带曰:此上意也。倾之,宫中持酒肴来,直出奁具目示之。京笑不视,力辞。”张尧佐,仁宗张皇后的伯父,为争这个女婿,竟假传圣旨。张耆也是外戚,他对冯京也青眼有加,“欲妻以女,使吏卒拥至其家”,冯京也拒绝了,后来成了德高望重的宰相富弼的女婿。传胪婿由此而来

东床佳婿

与传胪婿相映成趣的另一个很出名的词是“东床婿”,源自晋代王羲之的故事

郗太傅在京口,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壻。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東床上坦腹臥,如不聞。」郗公云:「正此好!」訪之,乃是逸少,因嫁女與焉

——《世说新语·雅量》

义猫

庭帏行孝,棣萼情联

庭帏,指父母居住处,庭帏行孝基本就是指行孝顺父母之事

戏舞学骄痴,春风动彩衣。双亲开口笑。喜气满庭帏

——《幼学琼林·卷二·祖孙父子类》
夏行孝,孝难比,黄香时尚为童子。酷暑庭帏亲汗流,一扇中挥一片秋。而翁有子鼾睡稳,扶持清梦日高头
—— 任环《行孝四首·其二·扇枕》

棣萼情联是一个成语,指兄弟间情义相关联。棣萼,指兄弟,出自《诗·小雅》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诗·小雅·鹿鸣之什·常棣》

破镜重圆

略知染翰

翰,笔。染翰,即以笔蘸墨,指作诗文、绘画等

宾至可命觞,朋来当染翰

—— 谢惠连《秋怀》
杜门染翰,日费十纸,遂以善书名天下
——《明史·文苑传一·宋克》

颇具林下风姿

林下风姿,和咏絮才基本是相近的意思,也出自东晋女诗人谢道韫的故事

謝遏絕重其姊,張玄常稱其妹,欲以敵之。有濟尼者,並遊張、謝二家。人問其優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

——《世说新语·贤媛》

上文中的王夫人就是谢道韫(王凝之的夫人)。林下,即竹林七贤的风采,林下风气,将谢道韫的才华类比于竹林七贤,这可以说是极高的评价了。竹林七贤在《世说新语》里毫无疑问是TOP1级别、最受推崇没有之一的偶像天团,所谓「于時風譽扇于海內,至于今詠之」

因为谢道韫的故事,林下风气、林下风姿后世成为了特指女性有才华、举止风度超于常人的成语。元代卢挚有一首元曲:

系行舟谁遣卿卿?爱林下风姿,云外歌声,宝髻堆云。冰弦散雨,总是才情。
恰绿树南熏晚晴,险些儿羞杀啼莺。客散邮亭,楚调将成,醉梦初醒

——《双调·蟾宫曲·醉赠乐府朱帘秀》

这首曲描述的是元代早期杂剧女演员朱帘秀的绝代风华

则虽琵琶另抱,犹胜做倚门侣也

琵琶另抱,指女子改嫁。亲热关系中,女子坐在男子大腿上,对男方来说好似抱了一个琵琶一样。所以当女方另投新欢,和别的男子如此亲热时,就被称为琵琶另抱,或琵琶别抱

实指望上秦楼吹凤箫,却缘何抱琵琶弹别调

——《连环记·梳妆》
琵琶别抱,掉首无情,非惟不及此妾,乃并不及此狐
——《阅微草堂笔记》
琵琶别抱归南浦,负却当年鸾锦书
——《鹦鹉墓贞文记·哭墓》

倚门侣,比喻靠在门上等伴侣久久不回来的一种伤情。另有成语“倚门倚闾”则用来形容期盼这儿女回来的父母

女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女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

——《战国策·齐策六》

谓此地过于征逐

征逐,指交往过从,不务正业,特指在吃、喝、玩、乐上的往来

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徵逐

—— 韩愈《柳子厚墓志铭》
徐宗于 、 陆白义 辈,是旧时同学,日夕相徵逐者也
—— 郑燮《范县署中寄弟墨书》
道义相砥,过失相规,畏友也;缓急可共,死生可托,密友也;甘言如饴,游戏征逐,昵友也;和则相攘,患则相倾,贼友也
—— 苏竣《鸡鸣偶记》

镇日于碧桐窗下,作茂猗书法

茂猗,东晋著名女书法家卫铄的字。卫铄据说是王羲之的师傅!世人称其为卫夫人。茂猗书法,即卫铄的书法,最出名的是簪花小楷

关于卫夫人的故事其实也值得一说。传说卫夫人教给王羲之的最著名的书法技巧即《笔阵图》:

一,“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丿,“撇”如陆断犀象
乙,“折”如百钧弩发
∣ ,“竖”如万岁枯藤
㇏,“捺”如崩浪雷奔
𠃌,“横折钩”如劲弩筋节

300年后,唐代书法家欧阳询在这个基础上写了《八诀》,加了“斜勾”如劲松倒折,落挂石崖,其他几乎不变,至今仍为汉字书法的基本要诀(永字八法一说传自王羲之,也是源于《笔阵图》)

碧桐窗,感觉古文中多用于形容书房,不过没查到具体的典故来源,倒是有几处例子

大明湖上水涵天,月色偏宜李谪仙。应笑吾曹杀风景,碧桐窗下对灯眠

—— 宋褧《中秋与吕仲实清话忆溉之李内翰不见》
黄叶野僧寻画谱,碧桐仙子觅遗綦。兴到不知谁
—— 梁鼎芬《江南好·家园好》

另外,圆明园中有一处供皇子、格格,以及皇帝本人读书、作画的地方就被命名为“碧桐书院”

月转风回翠影翻,雨窗尤不厌清喧
即声即色无声色,莫问倪家狮子园

—— 碧桐书院 乾隆题诗

莲瓣纤小,逼近吴寸趾

吴寸趾,元代笔记小说中的女子,以脚小著称

桃源女子吴寸趾,夜恒梦与一书生合,问其姓氏,曰:「仆瘦腰郎君也。」女意其休文昭略入梦耳,久之若真焉。一日昼寝,生忽见形,入女帐,既合而去,出户渐小,化作蜂,飞入花丛中。女取养之。自后恒引蜜蜂至女家甚众,其家竟以作蜜兴,富甲里中。寸趾以足小得名,天宝中事也

——《诚斋杂记》

举止哀艳,又若江彩苹,楼东独步焉

江采苹,唐玄宗早期宠妃,正史无记载,生平事迹出于宋代传奇小说《梅妃传》,善诗文,通乐器,最著名的作品就是《楼东赋》

玉鉴尘生,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缘。苦寂寞于蕙宫,但凝思乎兰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宴,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画鷁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属悉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楼东赋》

彼时,才华横溢的梅妃(江采苹)受到杨贵妃的打压排挤,只能孤独吟哦,“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记瘦腰生眷粤妓莲真事

宴安鸩毒,不可怀也

这段话是《左传》中的原文,意思是贪图安逸享乐如同饮毒酒自杀一样致命、有害,用于警戒人别懒惰。宴安鸩毒,单独可作成语使用

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

——《左传·闵公元年》

薛涛坟上,已落桃花;关盼楼头,空归燕子耳

薛涛的故事于前已述,关盼盼的故事出自白居易的诗集《白氏长庆集》中《燕子楼》三首的序言

徐州故张尚书有爱伎曰眄眄,善歌舞,雅多风姿,余为校书郎时,游徐泗间。张尚书宴余,酒酣出眄眄以佐欢,欢甚。余以赠诗云: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一欢而去,而后绝不相闻,迨兹仅一纪矣。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缋之访余,因吟新诗,有《燕子楼》三首,词其婉丽。诘其由,为眄眄作也。绘之从武宁军累年,颇知眄眄始末,云:尚书既殁,归葬东洛,而彭城有张氏旧第,第中有小楼燕子。眄眄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幽独块然,于今尚在。余爱缋之新咏,感彭城旧游,因同其题,作三绝句

——《白氏长庆集·燕子楼 序》

最初的故事仅有这一段简单的序言,文中表达了白居易对这名守节十年的女子的赞赏,仅此而已

然而后世北宋张君房《丽情集》、南宋计有功《唐诗纪事》等书对这个故事不断演绎,最终到了元代成为极为流行的民间故事,有著名杂剧《关盼盼春风燕子楼》。不过这时的故事已经演变成一个白居易写诗逼死关盼盼的凄婉故事了... ...

崇州侠妓

缠头所需

唐代之前,民间常使用布匹代替货币,货可以说布匹就是半个货币。当时青楼观舞、邀妓侑酒乃至吃食住店都流行用布匹付账。而艺人,尤其是青楼歌妓常常把所获锦帛缠在头上,即所谓“缠头”。有一个成语叫“缠头似锦”,就是比喻歌妓们收获颇丰的情境。后来,缠头泛指妓女、舞女的收入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 白居易《琵琶行》
笑时花近眼,舞罢锦缠头
—— 杜甫《即事》
旧俗,赏歌舞人,以锦彩置之头上,谓之‘缠头’
——《太平御览》
濯锦江边忆旧游,缠头百万醉青楼
—— 陆游《梅花绝句》
当日取出十两银子送与王赛儿 ,做昨日缠头之费
——《初刻拍案惊奇》

别图安砚之所,庶免关山失路

所谓安砚磨墨,展纸舔笔,古人的日常了,安砚之所就是家

风欹乌帽送轻寒,雨点春衫作碎斑
小吏知人当著句,先安笔砚对溪山

—— 陆游《东阳道中》

关山失路,应该就是王勃《滕王阁序》:“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的简写

阿韩传

遂愿抱衾与稠也

衾,被子;裯(音dao),床帐,衾与稠即泛指床单被褥等卧具

抱衾与稠,便是指妻妾行侍寝之事,典出《诗经》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徵,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徵,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诗·国风·召南·小星》

牢落青衫之人

青衫,古代学子、书生所穿的衣服,所以青衫可代指书生

楚臣既放,魂往江南。弟子曰:玉释佩,马解骖。蒙蒙绿水,褭褭青衫。乃召巫史:兹忧何止?

—— 江淹《丽色赋》
斩楼兰,擒颉利,志须酬。青衫何事,犹在楚尾与吴头
—— 刘过《水调歌头·寿王汝良》

然后,由于唐代实施品色服制度,不同品级的官员要穿不同颜色的衣服。青色是八品、九品官员的朝服品色,所以青衫也可指低级官员。最出名的一处就是白居易的“江州司马青衫湿”了

总之,青衫就是还没混出头的书生、文人了

牢落,形容孤独落寞

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

—— 陆机《文赋》
出京南来,避地江左,情绪牢落,渐入桑榆
——《东京梦华录》
牢落闲庭新病起,故乡南去雁成群
—— 顾非熊《秋夜长安病后作》

牢落青衫,相当于惨况Buff叠加

多少事,只心知。又拈红豆记相思。而今牢落青衫泪,谁似浔阳夜泊时

—— 严绳孙《鹧鸪天》
谁怜诗礼甘公子,牢落青衫向白头
—— 张孝祥《赠甘法曹》

九月桃花记

曼卿抛去,五百岁而始花;方朔偷来,三千年而一实

两则偏神话的故事,都是桃花相关

曼卿抛去,源自北宋文人石延年(字曼卿)的故事

石曼卿谪海州日,使人拾桃核数斛,人不到处,以弹弓种之。不数年,桃花遍山谷

——《孙公谈圃》

同时,石延年也是传说中的芙蓉花神

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之者,曰:“我今为鬼仙,所主芙蓉城。欲呼故人往游,不得。”忽然骑一素骡去如飞。又降于亳州一举子家,留诗一篇,其一联云:“莺声不逐春光老,花影常随日脚流”

——《欧公诗话》

其实,历史中的石延年是极有才华的诗人,吟诗纵酒,堪称宋代小李白。同时代的文人、“泰山学派”的创始人石介将石延年、欧阳修、杜默称为三豪:“曼卿豪于诗,永叔豪于文,杜默师雄豪于歌也”。记石延年的诗一首:

激激霜风吹墨貂,男儿醉别气飘飘
五湖载酒期吴客,六代成诗倍楚桥
水荇渐青含晚意,江云初白向春娇
前秋亦拟钱塘去,共看龙山八月潮

—— 石延年《送人游杭》

方朔偷来,是汉代著名神棍东方朔的故事:东方朔偷桃

東郡送一短人,長七寸,衣冠具足。上疑其山精,常令在案上行,召東方朔問。朔至,呼短人曰:「巨靈,汝何忽叛來,阿母還未?」短人不對,因指朔謂上曰:「王母種桃,三千年一作子,此兒不良,已三過偷之矣,遂失王母意,故被謫來此。」上大驚,始知朔非世中人。短人謂上曰:「王母使臣來,陛下求道之法:唯有清淨,不宜躁擾。復五年,與帝會。」言終不見
帝齋於尋真臺,設紫羅薦
王母遣使謂帝曰:「七月七日我當暫來。」帝至日,掃宮內,然九華燈。七月七日,上於承華殿齋,日正中,忽見有青鳥從西方來集殿前。上問東方朔,朔對曰:「西王母暮必降尊像上,宜灑掃以待之。」上乃施帷帳,燒兜末香,香,兜渠國所獻也,香如大豆,塗宮門,聞數百里。關中嘗大疫,死者相系,燒此香,死者止。是夜漏七刻,穴中無雲,隱如雷聲,竟天紫色。有頃,王母至:乘紫車,玉女夾馭,載七勝履玄瓊鳳文之舄,青氣如雲,有二青鳥如烏,夾侍母旁。下車,上迎拜,延母坐,請不死之藥。母曰:「太上之藥,有中華紫蜜雲山朱蜜玉液金漿,其次藥有五雲之漿風實雲子玄霜絳雪,上握蘭園之金精,下摘圓丘之紫柰,帝滯情不遣,欲心尚多,不死之藥,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啖二枚,與帝五枚。帝留核著前。王母問曰:「用此何爲?」上曰:「此桃美,欲種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談語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肅然便去。東方朔於朱鳥牖中窺母,母謂帝曰:「此兒好作罪過,疏妄無賴,久被斥退,不得還天;然原心無惡,尋當得還。帝善遇之。」母既去,上惆悵良久
後上殺諸道士妖妄者百餘人。西王母遣使謂上曰:「求仙信邪?欲見神人,而先殺戮,吾與帝絶矣。」又致三桃曰:「食此可得極壽。」使至之日,東方朔死。上疑之,問使者。曰:「朔是木帝精爲歲星,下游人中,以觀天下,非陛下臣也。」上厚葬之

——《汉武故事》

带有神话色彩的故事,尤其是与帝王求仙问道、术士神通广大有关的故事都极易流传。经过《汉武帝内传》、《前汉刘家太子传》、《太平御览》、《群仙庆寿蟠桃会》、《东游记》乃至《西游记》等等数不尽的作品的不断演绎,“西王母赠桃”、“东方朔窥牖”的故事内容十分完备且丰富

到了明清时期,这个典故已经是广泛出现在绘画、雕塑、陶瓷、戏曲等等领域的流行题材,张大千就画过一幅《东方朔偷桃》,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黼黻河山

黼黻,泛指礼服上所绣的华美花纹。《淮南子·说林训》:"黼黻之美﹐在于杼轴"

白与黑为黼﹐青与赤为黻﹐皆文衣也

——《淮南子·说林训 高诱注》

黼黻河山属于颇有气势的表达了,另有一常见成语:“黼黻文章”,用于形容华美鲜艳、光彩夺目的一种感觉

內坐一女,年紀三十許,黼黻文章,光明奪目

—— 程麟《此中人語·曾睹瑤池仙客》

置夔龙于叔世,岂无逆鲠之忠;嫁钟郝于蓬门,讵少摩笄之节

夔龙,夔和龙,相传舜的二臣名。夔为乐官,龙为谏官。是忠梗之臣的代表,后世用以喻指辅弼良臣(至于“夔,如龙,一足”后来怎么演变成了一个神兽“夔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帝曰:“龙,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尚书·虞书·舜典》

古文中用典“夔、龙”寓意忠梗良臣(而非神兽)的一些案例:

圣哲承休运,伊夔列上台

—— 丁仙芝《越棠贡白雉》
圣朝同舜日,作相有夔龙
—— 姚合《和门下李相钱西蜀相公》
沧海举歌夔是相,历山回禅舜为君
—— 曹唐《三年冬大礼五首之五》
叨承廊庙选,谬齿夔龙弼
—— 李峤《扈从还洛呈侍从群官》
上言陈尧舜,下言引龙夔
—— 韩愈《归彭城》

叔世,即末世,衰乱的时代,典出《左传》

三辟之興,皆叔世也

——《左传·昭公六年》

逆鲠之忠,忠诚耿直。忠鲠,亦作“忠梗”

操履贞懿,立言忠鲠,每有灾异,必指事面陈

——《北史·艺术传上·庾季才传》
颠沉在须臾,忠鲠谁复谅
—— 韩愈《岳阳楼别窦司直》
居易累以忠鲠遭摈,乃放纵诗酒
——《唐才子传》

钟郝,晋代司徒王浑的妻子钟氏和王浑弟王湛的妻子郝氏,著名的一对相处和睦堪称典范的妯娌

王汝南少無婚,自求郝普女。司空以其癡,會無婚處,任其意,便許之。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東海,遂為王氏母儀。或問汝南何以知之?曰:「嘗見井上取水,舉動容止不失常,未嘗忤觀。以此知之」
王司徒婦,鍾氏女,太傅曾孫,亦有俊才女德。鍾、郝為娣姒,雅相親重。鍾不以貴陵郝,郝亦不以賤下鍾。東海家內,則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內,範鍾夫人之禮

——《世说新语·贤媛》

这个故事后来也成为了一个成语:“钟郝雍睦”,所谓“钟郝妯娌,雍睦相亲。贱不下贵,富不骄贫。青史流芳,千古不朽,世之为妯娌者,盍以此为前事之师哉”。今天的浙江省宁波市有一处“钟郝遗徽”石亭,是省级保护文物

摩笄之节,出自春秋时期摩笄夫人的故事

昔赵王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句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之可以击人。与代王饮,而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即因反鬭击之。’于是酒酣乐进取热啜。厨人进斟羹,因反鬭而击之,代王脑涂地。其姊闻之,摩笄自自刺也。故至今有摩笄之山,天下莫不闻

——《战国策·燕策一》
代趙夫人者,趙衛子之女,襄子之姊,代王之夫人也。衛子既葬,襄子未除服,地登夏屋,誘代王,使廚人持斗以食代王及從者,行斟,陰令宰人各以一斗擊殺代王及從者。因舉兵平代地而迎其姊趙夫人,夫人曰:「吾受先君之命事代之王,今十有餘年矣。代無大故,而主君殘之。今代已亡,吾將奚歸?且吾聞之,婦人之義無二夫。吾豈有二夫哉!欲迎我何之?以弟慢夫,非義也。以夫怨弟,非仁也。吾不敢怨,然亦不歸,遂泣而呼天,自殺於靡笄之地。代人皆懷之。君子謂趙夫人善處夫婦之間。詩云:「不僭不賊,鮮不為則。」此之謂也
頌曰:惟趙襄子,代夫人弟,襲滅代王,迎取其姊,姊引義理,稱引節禮,不歸不怨,遂留野死
——《列女傳·節義傳·代趙夫人》

后因以"摩笄"称后妃殉国自杀

记珠江韵事

每一掉文,几如匡说解颐,不数郑家婢泥中之对也

匡说解颐,又称匡鼎解颐,意思是讲诗清楚明白,典出汉代匡衡的故事

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

——《汉书·匡張孔馬傳·匡衡傳》

郑家婢泥中之对,《世说新语》中的故事,形容掉书袋

鄭玄家奴婢皆讀書。嘗使一婢,不稱旨,將撻之。方自陳説,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爲乎泥中?」荅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世说新语·文学》

记䢴江张素琴校书毕命事

薛涛院内,关盼城楼

前文已述,不用再说。只是感叹一下《夜雨秋灯录》的作者在讲到女子多情时是有多么喜欢用这两个典故啊!

无奈家室贫寒,牛衣对泣

牛衣对泣,一个贫贱不移夫妻真爱的故事,典出汉代王章

初,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決,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踰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卬,乃反涕泣,何鄙也!」
後章仕宦歷位,及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耶?」章曰:「非女子所知也。」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繫。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號哭曰:「平生獄上呼囚,素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數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死。妻子皆徙合浦

——《汉书·趙尹韓張兩王傳·王章傳》

记紫蓉女录事逸事奇逢

少孤力学,丸熊画荻

丸熊画荻,或者画荻丸熊,也可展开为画荻教子和熊丸助读。两则母亲教小孩好好学习的故事,出自唐代柳仲郢和宋代欧阳修

仲郢字谕蒙。母韩,即皋女也,善训子,故仲郢幼嗜学,尝和熊胆丸,使夜咀咽以助勤

——《新唐书·柳仲郢傳》
歐陽脩,字永叔,廬陵人。四歲而孤,母鄭,守節自誓,親誨之學,家貧,至以荻畫地學書。幼敏悟過人,讀書輒成誦。及冠,嶷然有聲
——《宋史·歐陽脩傳》

“云南王”龙云建在昭通的龙氏家祠里,有一块匾,是蒋介石题的,四个大字:封鲊丸熊。这里“封鲊”则又是另一个贤母教子的故事,出自晋代陶侃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也。初,侃父丹娉為妾,生侃,而陶氏貧賤,湛氏每紡績資給之,使交結勝己。侃少為尋陽縣吏,嘗監魚梁,以一坩鮓遺母。湛氏封鮓及書,責侃曰:「爾為吏,以官物遺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憂矣。」鄱陽孝廉範逵寓宿于侃,時大雪,湛氏乃徹所臥親薦,自銼給其馬,又密截發賣與鄰人,供肴饌。逵聞之,歎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侃竟以功名顯

——《晋书·列女·陶侃母湛氏》

吴门张少卿校书花烛词并序

虎邱春暖,荡鸳梦而低昂;鹤市春深,听鵾弦而掩抑

虎邱、鹤市都是古时苏州繁华之所在

吴门西路版桥通,万室鳞鳞水接空
鹤市鸡破何处是,繁华都在画图中

—— 郑学醇《苏州十二景闾阖门》
虎气消沈鹤市荒,东风容易客回肠
贞娘墓上年年柳,画了春愁画夕阳
—— 吴锡麒《虎丘》

鹤市也可做古时苏州的别名。《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载:吴王阖闾有女,因怒王而自杀。王痛之﹐厚葬于阊门外。下葬之日,王令舞白鹤于吴市中,令万民随而观之﹐还使男女与白鹤俱入羡门,因发机以掩之,杀生以送死。后即以"鹤市"别称姑苏

爰访委禽之礼,用图比翼之欢

委禽之礼,即纳采,古代婚礼“六礼”中的第一礼,由男方家长请媒人向物色好的女方家提亲。纳采的过程中,男方需将有象征吉祥意义的礼物送给女方家。按照先秦的仪礼,士大夫阶层的这种见面礼就是“用雁”,即大雁,所以纳采又称为“委禽之礼”

当然,大雁并不好捉,尤其是活捉(求婚这种礼仪中用死大雁就很不雅了),但象征意义不可或缺。直到宋朝时期,《朱子家礼》中人们用木雁代替活雁,这份象征性的形象,始终未变

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皆主人筵幾於廟,而拜迎於門外;入,揖讓而升,聽命於廟。所以敬慎重、正昏禮也

——《礼记·昏义》
昬禮。下達。納采,用鴈
——《仪礼·士昏礼》

虎阜名姝与榕城生逸事

于两行红粉中,有乞取紫云之意

红粉以胭脂铅粉代指女性不用多说,乞取紫云很有意思,来自唐代诗人杜牧的故事

杜为御史,分务洛阳时,李司徒罢镇闲居,声伎豪华,为当时第一。洛中名士,咸谒见之。李乃大开筵席,当时朝客髙流,无不臻赴。以杜持宪,不敢邀置。杜遣座客达意,愿与斯会。李不得已,驰书。方对花独酌,亦已酣畅,闻命遽来。时会中已饮酒,女奴百馀人,皆绝艺殊色。杜独坐南行,瞪目注视,引满三巵,问李云:“闻有紫雲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而笑,诸妓亦皆回首破颜。杜又自饮三爵,朗吟而起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迴。”意气闲逸,傍若无人

——《本事诗·高逸》

抱衾与祻,实命不犹;小星之分,妾固甘之

抱衾与祻,前文已述,不重复。小星之分,是对于小妾的一种十分文雅的称呼

言大星之旁多小星,如三星五星在天之东,以喻君侧多嬖妾,宠如夫人者也

——《诗切》

这个雅称其实也是源自对“抱衾与祻”的典故来源《诗·国风·召南·小星》的一种解读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徵,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徵,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诗·国风·召南·小星》

《毛诗》中对这首诗解读为:“惠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於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不过这种解读现在逐渐被人们所否定

问其属纩时,尚连呼生字者三

属纩,古代汉族丧礼仪式之一。纩,丝絮;属,放置。即病人临终之前,要用新的丝絮(纩)放在其口鼻上,试看是否还在气息,称为“属纩”。因而“属纩”也用为“临终”的代称

属纩以俟绝气

——《礼记·丧大记》
疾故,去故衣,加新衣,彻乐,清扫内外,分祷所祀。侍者四人,坐持手足,遗言则书之。属纩以候气
—— 杜佑《通典》

青天白日

伍氏箫

春秋时期伍子胥吹箫乞食的故事

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昼伏,至于陵水,无以餬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鼔腹吹篪,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闾为伯

——《史记·范睢蔡泽列传》

这个故事后来演化成一个成语:“吴市吹箫”,形容街头卖艺乞生。另,元代有流行杂剧《说鱄诸伍员吹箫》更是对故事进行了丰富演绎

荥阳公子

唐传奇《李娃传》中荥阳生和李娃的故事,前文已述

龙梭三娘

螟蛉子、芦花衣

螟蛉子,即养子。古人误以为蜾蠃捕捉螟蛉幼虫的行为是在哺育螟蛉幼虫,所以用来比喻为人的养子

螟蛉有子,蜾蠃負之

——《诗·小雅·小宛》

这个描述最早只是《诗经》中的一句

螟蛉之子殪而逢蜾臝,祝之曰:「類我,類我。」久則肖之矣

——《法言·学行》
蒲盧取桑蟲之子,負持而去,煦嫗養之,以成其子
——《诗经》郑玄笺注

不断解读、演绎后,就成为了广泛流传、使用的典故了。我们现在知道,蜾蠃收集螟蛉,其实是为了将其捕捉回巢内,作为自己幼虫孵化后的食物啦!

芦花衣,出自二十四孝中“芦衣顺母”的故事

闵损。字子骞。早丧母。父娶后母。生二子。衣以棉絮。闵损。衣以芦花。一日。父令损御车。体寒失鞭。父察知其故。欲出后母。损曰。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后母闻之。卒悔改。系诗颂之

——《二十四孝》

银雁

青鸟术

青鸟、堪舆、形家,乃至相地,青囊,卜宅在古代都是一回事,叫法不同而已,俗称看风水。青鸟术应该是青乌术的讹写,后来就这样用了。青乌术最早可能见于晋代葛洪的《抱朴子》

昔黄帝生而能言,役使百灵,可谓天授自然之体者也,犹复不能端坐而得道。故陟王屋而受丹经,到鼎湖而飞流珠,登崆峒而问广成,之具茨而事大隗,适东岱而奉中黄,入金谷而谘涓子,道养则资玄素二女,精推步则访山稽力牧,讲占候则询风后,著体诊则受雷岐,审攻战则纳五音之策,穷神奸则记白泽之辞,相地理则书青乌之说,救伤残则缀金冶之术。故能毕该秘要,穷道尽真,遂升龙以高跻,与天地乎罔极也

——《抱朴子》

这里的青乌是个人,而且还是上古时期的人,黄帝都要向其请教地理阴阳之术!所以也有风水堪舆行中的人将其供为祖师爷

有青乌子能相地理,帝问之以制经

——《云笈七签·轩辕本纪》

尚敢卜牛眠欤?

卜牛眠,指风水好的墓地,典出《晋书》

初,陶侃微時,丁艱,將葬,家中忽失牛而不知所在。遇一老父,謂曰:「前崗見一牛眠山汙中,其地若葬,位極人臣矣。」又指一山云:「此亦其次,當世出二千石。」言訖不見。侃尋牛得之,因葬其處,以所指別山與訪。訪父死,葬焉,果爲刺史,著稱甯、益,自訪以下,三世爲益州四十一年,如其所言云

——《晋书·周处周访·访次子光》

也作“牛眠地”、“牛眠之喜”、“得牛眠”等

佳城已卜牛眠地,屏立泰山带围泗

—— 丁鹤年《送奉祠王良佐奔讣还郾城》
一棺痛慈母,急为卜牛眠
—— 朱桑则《寄运曲》

玉红册

崩角叩数十

崩角,最初是指在暴虐的统治下,百姓畏惧不安

百姓懍懍,若崩厥角

——《书·泰誓中》
王曰:‘无畏!寧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
——《孟子·尽心下》

孔传:“言民畏纣之虐,危惧不安,若崩摧其角,无所容头”,焦循正义:“厥角是以角蹶地。若崩者,状其厥之多而迅也”。后来用“崩角”形容玩了命的叩头

雅赚

东坡角巾,王恭鹤氅,羊叔子之缓带,白香山之云履

几款著名的文人雅士着装

东坡角巾,宋代文人墨客流行戴的一种方桶形帽子,因苏东坡而出名(传说苏东坡改良过这种帽子)

东坡巾有四墙,墙外有重墙,比内墙少杀,前后左右各以角相向,著之则有角介在两眉间,以老坡所服,故名

——《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

赵孟頫绘,戴东坡巾的苏轼像,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王恭鹤氅,典出晋代王恭的故事

孟昶未達時,家在京口。嘗見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于時微雪,昶於籬間窺之,歎曰:「此真神仙中人!」

——《世说新语·企羡》

洁白的雪地中披一件洁白的鶴氅,这画面想想都是神仙境地!所以王恭鹤氅后来甚至被用来泛指高雅的服饰,直到清朝,仍有诗句:“王恭鹤氅晏婴袭,紫凤天吴不记秋”,可谓千古潮牌了

相如不足跨鹔鹴,王恭鹤氅安可方

—— 李白《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
貂裘非季子,鹤氅似王恭
—— 李白《江上答崔宣城》
风流披鹤氅,操割佩龙泉
—— 权德舆《和兵部李尚书东亭诗》
王恭鹤氅晏婴袭,紫凤天吴不记秋
—— 舒铁云《典裘》其二

羊叔子之缓带,典出魏晋时期羊祜的故事:羊祜不喜欢穿戎装,即使在指挥大军时依旧穿著轻便的皮衣,系著宽松的衣带,所以大家称他为斯文主将

(祜)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閤之下,侍衛者不過十數人,而頗以畋漁廢政

——《晋书·羊祜传》

到了明末《幼学琼林》中,也有写到:“缓带轻裘,羊叔子乃斯文主将;葛巾野服,陶渊明真陆地神仙”。“轻裘缓带”也可以用来形容人从容不迫的样子,开国大将陈毅曾写过一副对联称赞粟裕:“轻裘缓带羊叔子,食少事繁诸葛公”

白香山之云履,即飞云履,相传为白居易居庐山草堂时自制的鞋的名称,“四面以素绡作云朵,染以四迭香”

白乐天烧丹于庐山草堂,作飞云履,玄绫为质,四面以素绡作云朵,染以四迭香,振履则如烟雾

——《云仙杂记》
公好神仙,自制飞云履,焚香振足,如拨烟雾,冉冉生云
——《唐才子传·白居易》
白乐天烧丹于庐山草堂,制飞云履,立云为直
——《夜航船·衣裳》

商人狡狯,竟能仿萧翼故事,赚我书画耶!

萧翼故事,出自唐传奇《蘭亭始末記》:唐太宗好书法,尤爱王羲之的字,但是一直得不到《兰亭序》而十分遗憾。后来听说辨才和尚藏有兰亭序,但是辩才不愿承认更不愿上献,于是御史萧翼乔装成普通百姓,不断接近辩才,最终将《兰亭序》骗到手,献给了唐太宗

原文很长,链接:https://zh.wikisource.org/wiki/蘭亭始末記

后记

《夜雨秋灯录》本身很短,而这篇闲笔洋洋洒洒竟写了蛮长,有时我也会问自己:这种考据有意义么?

有,也没有。这里的“没有”不止是说这些典故的考据对现代人生活没啥影响,更甚的是,其实对我读懂《夜雨秋灯录》本身,也没啥影响

文化一事,本身是触类旁通的,即使我不知道谢道韫的故事也能猜出咏絮才的含义。我刨根问底的追本溯源,并不是为了读懂

那我为什么还是想去追溯这些典故?是因为我突然在想:如果我们从古人的角度出发去思考这件事情呢?今人望向古人,是考据,古人望向今人,他们会觉得,他们的后人连这种东西都看不懂了吗?

有多少人觉得所谓中华文化最伟大之处便是源远流长、延绵不绝,号称先秦的文章,直到今天我们依然看的懂

可我们真的看得懂么?字也许还认识,但今天的人,还能狂饮酒,痛读《离骚》么?也许专家还能看得懂,可那和考古又有什么分别呢?专家连恐龙化石都看得懂呢!

至少我是不能的。《夜雨秋灯录》只是一本晚清的小说,已经有一些地方是读不懂的了,有些情感,更是感受不到的了

这绝不是知识的欠缺,古人用典,不是掉书袋那么简单。像“夏楚枉及无辜,冬烘是其本色”、“曼卿抛去,方朔偷来”、“未习传灯,妄思跨灶”这些句子,典故来源都极为分散,但使用于书中又极为对仗且贴切

这些典故也无外乎出于《诗经》、《礼记》、《汉书》、《世说新语》、《幼学琼林》等,这些都是古人的基础读物甚至幼儿读物。几千年的文化,就这样流淌在古代士人的血液当中

而这种流淌在古人血液中的文化已经不再流淌了

其实我也不是泥古之人,我甚至觉得文化就应该是消退的。哪有什么不随着时间而远去的东西呀,如果我们今天还在摇头晃脑的读四书五经,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只是意识到这件事情,还是难免有些感叹的。其实不知道写点啥,就留下这些考据,权当一乐吧!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